头条 | 王开东：长期熬夜，有多少学生挣扎在猝死的边缘？
昨天，一个朋友给我留言。
“王老师，请一定要写一写孩子的作业问题。我孩子今年初一，小姑娘每晚写作业最早要12点钟，有时甚至到1、2点钟。我们舍不得，也劝不了，只有干巴巴地陪着。早上怕堵车，6点多就要出发。我还要早起给孩子做饭，孩子每天睡眠不足5小时。做父母的，我们睡眠就更少。上班时我无精打采，神思恍惚。真担心自己撑不下去了，更担心孩子的健康……”
看完这则留言，我仰天长叹。读书人除了叹息，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问天，老天不语。我问地，大地无声。整个教育生态都是如此，我还能怎样？我连自己的班级也控制不了。
睡着了还保持写作业的姿势
联想起前段时间看到某校一位高中生朋友圈所发的微博。
“这个时间点，我完成了所有的作业。我不知道我是应该上床，还是应该上学。我也不知道是中国教育有病，还是我自己有病……”
所发时间是凌晨4点52分。对，你没看错，是凌晨5点。
睡眠不足已经成了中国教育的头号难题。毫不夸张地说，剥夺中学生睡眠，很可能会毁了一代人的健康。
2015年，北京市有关部门对全市初一至高三年级学生的抽样调查表明：80.4%的受访学生每天睡眠不足8小时，其中20%的学生睡眠在6小时以下。这还是在升学压力相对较小的北京，可想而知，全国中学生的睡眠已经到了何等危险的地步。
某小学一年级的作业
调查报告显示，贵州以近三成学生23时后入睡的比例，坐上全国“熬夜省份”头把交椅。青海、西藏分别以28.6%和26.4%紧跟其后。上海成为熬夜前10中唯一的东部城市，以20.8%的学生比例位居第十。
尽管每天熬夜写作业，但仍然有近30%的学生每天都有未解决的作业难题，然后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接受老师的批评教育。长年累月下来，学生天阴背稻草，越背越重。久而久之，就会焦虑失眠，成为空心人，甚至厌学厌世。
某小学三年级的作业
那么，造成学生作业负担过重的原因何在？
教育是民生过程，牵动着千家万户，让老百姓满意成为有关部门的首要追求。一些人用经济手段抓教育，希望立竿见影，多快好省。因此分指标，抓落实，层层加码，学生被GDP绑架，成了最后的牺牲品。
为何说是沉重的升学率？因为升学率就是学校的紧箍咒，抓到了老鼠就是好猫，有了升学率你就是好学校。这是上级领导的评价标准，也是社会大众的美誉标准，更是学生家长的衡量标尺。在应试教育的背景下，一些学校已经失去了教育的理想主义，只见分数不见人。
由于缺乏科学的评价体系，分数和升学率成为衡量学校的唯一标准。所以学校都把质量看成是学校的生命线，一定会严防死守，任何时候也不会动摇。
但想要提高教育质量，谈何容易？大家都精细化管理，向管理要效率，已经行不通了。提高师资水平，绝非一日之功，而且各地师资水平差距也不会太大。最后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压榨学生的课余时间。很多学校的口号就是——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向前冲！
有的老师勤勤恳恳，毁人不倦。他们信奉“天才是99%的汗水加1%的灵感造就的”。于是大搞题海战术，他们甚至能够让学生99%的汗水挥洒在自己一门学科上。为此他们坑蒙拐骗，就差严刑拷打了。我好之后，哪管学生各科红灯一片。
当然也有一些老师是被动作恶。因为考核标准的单一，有些地方甚至实行末位淘汰制，学生分数成了老师的不能承受之重。分数不仅是学生的命根子，还关系着老师的铁饭碗，谁敢马虎大意？
老师当然要硬着头皮，在应试的洪流中与世俯仰，教书育人简化为只教书不育人，再简化为只考试不教书。教育越来越窄化，越来越形销骨立，很多老师因此成为备考老师、分数老师、作业老师，他们也挣扎在崩溃的边缘。
唐朝韩愈就提出：“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对照着唐朝的标准，我们都很汗颜。除了解题之惑，老师连解惑都谈不上，更何况是授业？更何况是传道？
一些家长把一个家庭的期望压在孩子身上，或者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孩子身上，不管自己是不是最优秀的，但孩子一定要最优秀的。考了99分，还要100分。考了100分，还问有多少个100分，是不是唯一？家长索取分数，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当然这里的家长也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高压，一种就是放羊。或者是高压出问题之后放羊，或者放羊出现问题之后高压。教育的首鼠两端，都让孩子无所适从，都不利于孩子的教育。
最要命的是，一些骂教育变态骂得最厉害的家长，一旦孩子考试不理想，很快又把怨气堆在学校和老师身上。除了关心考试，家长还给学生报各种各样的班，恨不得孩子文能测字，武能当兵；临水写云，挥毫赋雪，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成为一个盖世全才。
其实，随着社会分工的精细化，全才不仅不可能，也没必要。全面发展，往往就是全面平庸。
我们的孩子身上背负着四座大山的压力，怎么会不苦不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学生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就算他们想找个伴玩一玩，也茫然四顾，找不到一个对象。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本质上来说，这一切源自教育没有对生命的尊重，没有把学生看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没有把教育看成是人的教育，看成是生命的丰富和提高，是人格的提升和高贵，是文化的薪火传承和人类命运的发展，而只是把这些孩子当成是一个个产品。但就算是产品生产，也只关注自己这个阶段是否合格，而不在乎这个产品的保质期，以及未来会不会是次品、废品，或者是危险品。
那个杀害江歌的陈世峰也是我们培养的，而且据说是成绩很好的学生。成绩很好就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好人？就证明我们的教育是成功的？那么我们的教育就是在培养杀人犯，就是在培养白眼狼。
可悲的是，读书就变成了做作业，教育就是评讲作业，质量就在于抓作业。这样下去，学生不是被抓死了，就是被累死了。
作业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做出一个诺贝尔奖来，反而会损害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使得他们对学校没有感情，甚至恨之入骨，孩子最好的青春和芳华就毁在做作业上。这多么可怜可悲可笑。
课堂上的万马齐喑，我们听不见。孩子深夜里的哭声，我们听不见。孩子跳楼抗议，我们也看不到，一切都消弭于无形。
据说，2017年诺尔贝生物和医学奖被美国三位科学家收入囊中。三人破译了生物钟的秘密，并解释了其工作原理。其成果归纳起来，只有四个字：不要熬夜！
这三位科学家研究的是生物钟。熬夜破坏了生物钟，就会破坏人的免疫系统，就会对人的生命健康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尤其是孩子。
儿童的生长发育需要睡眠。孩子睡眠时候分泌生长激素最多，促使儿童骨骼生长和身体发育，所谓“睡一觉大一寸”就是这个意思。
儿童的智力发育也需要睡眠。调查发现，缺觉的孩子，大脑很多皮层都出现抑制，表现出粗心、反应速度过慢等现象。睡眠时间达到9小时的孩子，其注意力、自觉性、人际关系和学习成绩，都明显更好。
人生中没有任何一项东西比睡眠更加重要，自然规律要求一个人一生的睡眠时间平均达到三分之一。孩子第一天睡眠不足，第二天睡眠就要补上，而且身体要还利息。睡眠太少就会不断欠“睡眠债”，就像银行透支一样，一天天增加利息，终究有一天还不上了，人绷不住了，就会猝死。或者就是患上抑郁症，觉得生不如死。
2014年2月24日，山东一天内两名中学生跑步时猝死
2015年河南南阳15岁初中生宣云博在教室猝死。他死前一晚，这个孩子写作业到12点多，次日早上6点20分就起床去学校上自习，结果因心脏骤停猝死在早自习的课堂上
2016年猝死的已经变成了小学生
2017年学生猝死事件更加触目惊心……
一位校长曾经给我留言，坦诚地说，他感觉自己学校里的高中生基本上没一个是正常的，几乎都是抑郁症患者，只是或轻或重而已。
我觉得他没有编造瞎话，相反，我觉得他很诚实。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劳民伤财付出了巨大的辛苦培养出来的都是不健康的废人，这就是教育的可悲之处。在华丽丽的升学率之下，掩盖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资中筠先生也曾经大声疾呼，如果应试教育不改，中国人种都会退化。这绝非危言耸听，很多学生除了分数，眼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既没有民族大义，也没有人情伦理，一些学生甚至连异性都不感兴趣了，这不是人种退化是什么？
为了一代人的健康，为了社会和家庭的和谐，也为了这个民族的长治久安，我希望全社会共同努力，尤其是老师和家长，一定要顶住压力，十一点钟之前，孩子一定要上床睡觉。
让“人生总要长眠，何必今日多睡”的学校宣传见鬼去吧。
难道分数就那么可贵，大学就那么甜美，竟然值得牺牲孩子健康和生命去追求吗？
在我看来，成长比成才更重要！成人比成功更重要！幸福比优秀更重要！
某卫视采访儿童，儿童节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孩子说，最大的愿望是早点像爷爷退休。这是我们所有教育人的耻辱。
希望我们每个成人一起努力，给孩子留出足够的睡眠时间，读书是追求知识和美德，又不是拼命。否则孩子累，大人也累。一人熬夜，全家受罪。
如果我们无限相信孩子的爱好和潜能，帮助孩子进行人生规划，让孩子找到学习的意义感，鼓励孩子大胆做自己，孩子就能向世界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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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开东 个人公众号：heimawangziwkd
责编 | 林思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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